第(3/3)页 他狠狠地瞪了顾楠一眼,只能重重抱拳对着白起,实则话里有话地急切说道:“武安君!此举绝非良策!非是末将心狠,实乃……实乃时势不容!” “如此行事,只怕后患无穷,非国之福,更非……更非君上之福啊!” 他刻意避开“自污”等敏感词,但焦急之情溢于言表。 白起抬手止住了王翦后面的话。 他深深看了一眼顾楠,那眼神复杂难明,有期许,有无奈,更有一种沉重的、仿佛预知了结局的疲惫。 他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起身,缓缓走向帐外,将沉重的抉择和无声的压力留给了帐内两人。 顾楠看着白起离去的背影,又看向脸色依旧难看的王翦,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被理解愤懑,她到没有幼稚到去质问王翦“有没有人性”,但也实在想不通其中关窍。 王翦望着她,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,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如锤砸在顾楠心上: “顾楠……你此举,心意或许是好的。但你可知,你这是在……害死你师父啊!” 顾楠如遭雷击,呆立当场。 她……害死师父? 为什么? 这一次电视机前的全世界观众们也同样陷入了不解,为什么这会害死白起? 也许只有认真观看过第一集的中国观众,从一些未曾完全交代清楚、埋下钩子的蛛丝马迹中能够窥得真相的一角: 白起日后身死的根本原因,是他位极人臣、功高震主,已经赏无可赏,而导致他身死的关键人物范雎,也不过是在执行陈道名扮演的秦昭襄王的意志罢了。 白起杀降,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政治任务: 释放,等于资敌;养着,拖垮国家;改编,无法信任。 唯有“坑杀”,是最彻底、最不留后患的解决方案,也最能向秦王表明自己毫无政治野心。 因为此举将使自己背负万世骂名,永远不可能在赵国或他国立足。 骄傲的白起不愿学其他战国大将纳妾纳田建屋之类的自污,而这就是一种顶级的“自污”,从此以后他会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。 但他为什么要同意顾楠的提议?在明知道情势如此凶险的情况下? 现在的观众还不得而知,因为他要把自己渴望万世太平的夙愿托付给这个惊才绝艳、生而知之的弟子。 而这,就是知道自己总逃不过命运桎梏的李雪建饰演的白起,给她上的第一课—— 欲戴王冠,必承其重,欲行大道,必谙黑暗。 白起默许顾楠的尝试,并非心存侥幸,而是用最残酷的方式让她亲身体验: 在权力的棋局中,天真和仁慈不仅是奢侈品,更可能是致命的毒药。 他早已预见到范雎的攻讦和秦王的猜忌不会因此消弭,他让顾楠去做的,实则是让她亲眼见证“理想主义”在现实政治的铁壁上撞得头破血流的过程。 白起对自己这个男孩子气的女徒弟有着久违的舐犊之情、怜子之意,这是在自己身死之前,要教会她的生存本领。 顾楠很快体会到了世道和时局的残酷。 就在白起顶着压力尝试对降卒进行有限度的分化与甄别,并向朝堂汇报后,咸阳的政令已如疾风骤雨般传来。 这一次不再是含糊其辞的“速决赵事”,而是一连十几道措辞愈发严厉、内容愈发具体的诏令,如同一道道无形的绞索,勒向远在长平的白起。 这是执掌相权的范雎和秦王对白起的一致猜忌。 电视剧画面接连出现的诏令内容和译文看得观众们愈发心凉,也逐渐认清了历史的现实: 起初只是以秦王口吻,“关切”前线粮草不继、瘟疫流行之忧,催促白起“为大局计,当机立断”; 接着开始具体指点军事部署,要求分兵驻防、遣将回援,看似合理,实则意在分散白起兵权,安插耳目; 等顾楠的献计在艰难地进行初步推行时,白起帐下的某些军将们已经开始一致反对和鼓噪,甚至有被范雎许以重利,提前散布要“杀俘”的消息,逼得军营生变,也逼得白起要速下决断。 这个坑杀四十万降卒的名声,你白起背定了! 随着最后一道诏令一同来的,是白起夫人寄来的一封家书,即便再是想要拯救这四十万生命的顾楠看着师娘的亲笔,也不得不怀着极大的悲痛认清被威胁的现实—— 师父已无退路了。 秦王严词斥责“降卒处置迟缓,致军心浮动,天象有异”,并明确要求“凡降卒,身高及车轮者,尽坑之,以绝后患!” 《太平书》“坑杀”这一惨剧的呈现采取了隐喻的手法,没有采用直接的血腥镜头,而是通过声音、光影和象征手法,营造出令人窒息的悲剧氛围。 漆黑的夜晚,只有死一般的寂静,偶尔传来泥土滚落的沙沙声和压抑的、被捂住口鼻般的呜咽。这种静,比任何惨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。 镜头始终在坑边徘徊,没有直接拍摄坑内的惨状。 只有火把摇曳的光影映照在坑边秦军士兵麻木的脸上,以及不断挥铲填土的、如同机械般的身影,光影闪烁,将巨大的阴影投在坑壁,象征着生命被无情吞噬。 镜头扫过周围的天地,月色惨白,寒风呜咽,天地动容。 随即是一两个短暂的无人机俯拍镜头,只见巨大的土坑如同大地的一道伤疤,而坑边忙碌的人影渺小如蚁,凸显出个体在历史悲剧前的无力。 杀降仅一天后,白起接到了最后一封诏令: “武安君白起,即刻卸甲,轻车简从,速返咸阳叙功。前线军务暂交王龁、王翦等将分理。” 此刻连同高级军将们一同领受旨意的顾楠,看着营帐的火光下师父依旧淡然的、面对四十万降卒身死眼都未眨的面色,心下大骇! 通过前后的闪回叙事,全世界的观众们和后知后觉的顾楠都彻底明白了王翦的那句“你会害死你师父的!”的含义—— 她本想凭借穿越者的先知改变历史,救下四十万生命,也试图扭转白起的命运; 然而,没有权力的善良非但没有救人,反而成了范雎攻击白起“迟疑观望、心怀叵测”的绝佳证据,加速了秦王对白起的猜忌和清算过程! 她不仅没能救下那些降卒,反而可能亲手将自己的恩师推向了比历史上更早、更急迫的死亡深渊! 这种巨大的、充满讽刺意味的挫败感和负罪感,如同冰水浇头,让她瞬间清醒,也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迷茫之中。 历史的惯性是如此强大,个人的努力在时代的车轮和权力的绞杀下,竟是如此渺小和可笑,甚至可能适得其反。 顾楠在火光笼罩的历史阴影下瑟瑟发抖,镜头闪回到她白天在战场中的险象环生,俯视镜头旋转、拉长。 随即像是第一集的结尾一样,用一段内心独白预告着这一集的终结。 坂本龙一的《Bibo no Aozora》响起,刘伊妃步伐沉重地往孤灯老人的营帐踱步而去,她带着穿越者的视角在思考,声线冷酷又柔美: “这四十万人……究竟是谁杀的?” 音乐一个悠长的单音,如同命运的叩问在夜空回荡。 “是白起吗?……那个教我剑法、予我饭食,此刻却亲手签署屠杀令的师父?他是凶手。他的剑,沾满了血。” “是范雎吗?……那个在咸阳宫中,用言语织就罗网的丞相?他是凶手。他的舌,比刀更利。” “是秦王吗?……那个坐在至高王座上,轻轻一个点头便决定了数十万人生死的君王?他是凶手。他的权柄,重若千钧,压碎了万千性命。” 音乐旋律出现细微的波动,如同思绪的纠缠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 “甚至……是我吗?” “是我那点可笑的、自以为能逆转乾坤的善心吗?” “是我那来自两千年后的、高高在上的怜悯吗?” “是我……递给了他们一把更锋利的刀吗?” 音乐情绪逐渐沉郁,和弦变得厚重,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。 “我们都在杀人。” “白起用军令,范雎用谗言,秦王用王权……” “而我……在用我的天真。” …… 电视机前的观众在这段极强的代入感的剧情中陷入了沉思,随即坂本龙一的钢琴声收束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。仿佛连天地都被这残酷的真相扼住了呼吸。 镜头紧紧捕捉着刘伊妃的脸部特写,所有的血迹和污泥都掩盖不住她此刻的苍白。 那双在战场上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一种被彻底抽干力气的虚无。 没有眼泪,甚至没有明显的痛苦表情,只有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、万念俱灰的平静。 她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,步伐滞重地走向那顶亮着微弱烛火的中军帐。 帐内,李雪建饰演的白起独自坐在案几后,没有披甲,只着一身素色深衣。 他正就着烛火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宝剑,动作舒缓,神情专注,仿佛那场坑杀数十万生命的惨剧,与擦拭一件心爱之物并无不同。 “懂了吗?”老人没有抬头。 “懂了,也迟了。” “我迟了,你不迟。”李雪建标志性的沙哑嗓音带笑:“你有宿慧,便要有宿命。” 白起将擦拭好的剑轻轻归入鞘中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 他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,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随意,甚至带着点计划家常事般的絮叨: “明天,跟我回咸阳去。”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,目光投向帐外虚无的黑暗,脸上的线条愈发柔和,那份杀伐决断的武安君气度悄然褪去。 “让我想想啊……”李雪建饰演的白起喃喃自语,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划动,“我们从……雍门进去。” 他提到雍门时,眼神微微一亮,仿佛想起了什么温暖的往事,转头看向顾楠,眼神中的舐犊之情几乎满溢出来: “那儿……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个假小子灰头土脸的地方吧?”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,仿佛时光倒流,看到了那个在咸阳城外试图偷他粟米饼的、倔强又狼狈的顾楠。 “正好……”他继续絮叨着,语气变得轻快了些,“给你师娘再买几个黄橙橙的粟米饼回去,她就好这一口。” 话音落下,帐内烛火“噼啪”轻响。 从刘伊妃饰演的顾楠进入营帐开始,就一直背对镜头,观众们无法看到她的面容,却也无须看到她的面容。 画面在此定格,渐渐暗下。 片尾曲悲怆的旋律悄然响起,将这份沉重而无言的温情与窗外血色未干的战场,一同碾碎在历史的车轮之下。 余韵悠长,尽是苍凉。 第(3/3)页